阿許

世界破破烂烂,小鹅缝缝补补

【小空中心】归不归

归不归.


明儿是我生辰。帝尊笑着。 

 

白玉似的赤足,来来回回不吝气力,捻着底下那张娇嫩美艳的脸蛋。生了一双桃花眼的漂亮魔官欲哭无泪,脸上还得摆出谄媚讨好的表情,帝尊笑了,他不得不跟着笑。

 

恭祝帝尊千秋不朽……啊!

 

帝尊改捻为踩,小魔官吃痛,泪眼汪汪拿眼睛望帝尊,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你是不知道人族只能活百年,过了千秋我连骨头都化没了,哪还有你帝尊我,还是在拿这事儿讽刺我?

 

小魔官登时瑟瑟发抖:帝尊明鉴,小人绝没有这个意思……小人只是、只是仰慕帝尊,愿意服侍帝尊身侧……

 

明儿是我生辰。帝尊又重复了一遍,总算移开了脚。小魔官松一口气,立即原地复活,烂漫春情又爬上满脸,美人蛇一般伏在地面缠上帝尊的小腿。

 

下一刻,却听帝尊续道,所以能不能让我休息一日,不用应付你们。

 

小魔官呆了一呆,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被猝然一脚踹出寝殿。

 

第二天,某某堂小魔官勾引帝尊不成反被踹出大门的消息就在魔宫众人之间不胫而走,宫人间冷嘲热讽取笑咒骂,当事人小魔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插着腰和别人对骂:你有本事你上啊,看帝尊给不给你个正眼!

 

策君一路抵达书阁,心里乐得花枝乱颤,面上还得端着正经,好不难受。

 

没一会儿,帝尊大驾。

 

策君忙起身行礼,帝尊摆摆手。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帝尊劈头就说。

 

策君歪歪头,不解。

 

帝尊不客气往策君办公的书桌一坐,扬下巴蹙眉,敲了敲桌面,对他不能妥帖地揣摩圣意表示不满,纡尊降贵地开释道,你们魔世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就是本帝尊再怎么英明神武,尔等顶礼膜拜,一个两个就罢了,成群结队也太夸张了吧。

 

策君心底再次花枝乱颤,面上一本正经地为难道,这实属无奈,帝尊您是难得一见的纯阳功体,魔族性阴,生灵讲究阴阳平衡,趋之若鹜也属正常。

 

帝尊目光冷冷的,似在等着他继续。

 

于是策君继续道,望帝尊谅解,魔族大多性之所至少有自制,即便对他们下禁令,他们也忍不住的。何况众星捧月的感觉不好吗,您可是万绿从中一点红啊~

 

帝尊冷笑一声,起身道,等我宰上一两个就知道忍不忍的住了。

 

帝尊别啊。策君忙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别有所求也就罢了,但众魔对帝尊是真心爱慕,为此见血害命,寒人心啊。

 

帝尊回头笑,是吗?

 

策君忙点头,是啊。

 

帝尊摊手手:正好灭灭他们的邪火。

 

策君噎住,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了。

 

临走前,帝尊忽然随口一提:今儿是我生辰。

 

魔族千百年岁长,对寿数的敏感远不如人族,是以更没有庆贺生辰的习俗,但策君好歹是游历九界见多识广的人,对中原的习俗还是信手拈来,闻言歪歪头,说,那……祝帝尊生辰愉快?

 

帝尊笑而不语,在策君毛骨悚然的注视中,负手扬风,捉摸不透地走出了书阁。

 

经历过中原之战与元邪皇,修罗帝国损兵折将,至今没有恢复过来,招兵买马易扩充,然而能够运筹帷幄的将领人物却不是那么容易寻获,因此作为仅存的将领级人才,高贵如魔之右手妖神将,也不得不肩负起厉兵秣马的基础工程。

 

然而繁忙如妖神将,今日却在帝尊踏出书阁后不远就迎头撞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帝尊心情顿佳,快步迎上去。

 

爱将我跟你说,今儿是我生辰——

 

话没说完被一叠文件砸脸上,帝尊不以为忤,拿下来看了看……嗯,削减军饷的批文。

 

妖神将的呵斥在头上响:你主意不是一向挺正,这才多久就被公子开明养成了笼子里的小猫咪?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新兵营军饷削减一半,这种批文你也能过?真想你掰开脑门儿瞅瞅里面还剩多少脑浆。

 

帝尊攥着文件,试图解释:这不是得腾挪钱来支撑沉沦海的驻军嘛,凡事得有个轻重缓急,那边防范两境事关重大,没了屏障,你这儿新兵营练再多精兵也赶不上趟啊。

 

抬手拍了拍妖神将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抚道:眼下正是我国艰难时刻,大家应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就算是搞钱,这东西又不是鹅卵石俯拾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妖神将啪的打开他爪子:搞钱不是我的问题。我只知道新兵营现在吃不饱饭、发不了枪,三军最重要的就是粮草和器械,没得商量。要不要我拉你上营里瞧瞧,已经一连两个月,顿顿白饭配大米。

 

帝尊一锤手心:这伙食多好啊!

 

妖神将挪开目光不跟他扯皮,拽住人就往书阁里拖:跟我去见公子开明。

 

等从书阁里策君与妖神将的“友好协商”中脱离出来,已日薄西山,妖神将拿回六成军饷,不甚满意但勉为其难地回转营地,策君还得修书致沉沦海,知会暂且守军在那儿的婆婆尊这个消息……回想婆婆尊三催四急等军饷的激切,修书时策君的脸色是苍白的,心情是疲惫的。

 

帝尊自己离开了书阁。

 

一路宫人拜见,来到正殿,反而空无一人。既不临朝,又无议事,空旷无可厚非。不知哪一代帝尊的喜好,正殿形制宽阔且高耸,在侧望不见墙壁,在上望不见棚顶,正座摆放帝位,与其余人等远远隔开。夕阳已退,月光倾洒,在这阒无人声的当下,显得十分空渺冷寂。

 

他觉得累,爬上帝位,那石板凳一点也不好坐,也不铺个垫子啥的,坐久了硌得生疼。但他闭着眼睛蹙着眉,蜷作一团,躺下了便实在不想再起身去取,就着冰冷坚硬的石头,沉沉入睡。

 

/

 

一觉睡得甚熟,醒来看见几个奇装异服的小屁孩在打架,还以为是在做梦。挑挑眉,虽说此时艳阳高照,这群小孩也穿得太过凉快,单薄一层短衣短裤,连手臂大腿都毫不遮掩,放眼魔世,可能也就窑子里的姐姐们能够媲美如此豪放。

 

等等,艳阳高照?

 

难道说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可这地方看着也不像魔宫啊。

 

小屁孩的打骂声过于嘈杂,引得他不得不稍微注意——这哪儿是打架,三对一,群殴还差不多。从人缝间见那小鬼抱头蜷缩,任拳打脚踢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戮世摩罗:……这谁家倒霉孩子,活该被揍。

 

正想,一声喝斥打断施暴,只见一老者虽弯腰驼背却健步如飞地朝这边跑来,仨暴徒啐骂两声,登时作鸟兽散,等老者气喘吁吁跑上前来,早就跑没了影。

 

戮世摩罗目光堪称震惊,在同样穿着放浪的老者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老者俯身把遍体鳞伤的男孩扶起来,满脸担心,没事儿吧小空,这群小兔崽子干嘛打你?你又惹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龙叔,这个事别告诉我爸。男孩答非所问,自行爬起,无所谓地拍拍一身灰,扯到伤处,咧着嘴嘶了一声。

 

那声音清脆,甚是耳熟。戮世摩罗视线转移,震惊翻倍。

 

——活该竟是我自己。

 

燕驼龙好说歹说,终究拗不过小空,答应了不告诉史艳文,却非拉着他到路边小诊所贴了几块狗皮膏药才肯放人。期间戮世摩罗始终跟随在侧——他仿佛与此间不能相容,不能为人所感,亦无法接触任何事物——在小空快贴完狗皮膏药的时候,多少弄清楚现状。

 

他似乎是进入了某个全然迥异的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同样生活着他认识的这群人,同样生活着,他自己。

 

不禁降下身形,虚虚坐到对面病床,仔细打量起这个与他一毛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男孩。

 

是个少年模样,不如现下戮世摩罗的棱角分明,尚有几分青涩稚气,眉眼已生出几分妖冶邪佞,然而并不过分张扬,犹如满卷淡墨间舒展的一抹艳色,是分外讨人喜欢的相貌——他自己并没有少年时期关于外貌的印象,由于巨骨症的禁锢,在奔二之前他一直是稚子幼童的身形。

 

啧啧啧。戮世摩罗摇头感叹,真是绝代美少年。

 

可这美少年眼下有点狼狈凄惨,淤青不算,脸上两道豁口,一条在眉弓一条在脸颊,还丑得不对称,还好没骨折,否则得正骨上石膏。

 

燕驼龙说,你这样子就算我不说,史艳文又不是瞎的。

 

小空满不在乎,翻个白眼,谁管他。

 

史艳文啊。

 

一路就听他们提及史艳文,戮世摩罗听在耳中,心情可谓微妙,眼下小空准备回家,便纠结起要不要跟他回去瞅瞅。去看,嫌脏他眼睛,不去看,又着实有点好奇。

 

最终帝尊顺从地遵从了内心的好奇,堂堂修罗帝国三十四任帝尊,克服一点小小的恶心算不了什么大事。

 

虽然他对这个时空的价值标准不甚清楚,但基本的优劣高低还是一目了然。背后灵似的跟随少年小空一路穿过繁华街道、高楼大厦,进入一幢破旧公寓,门板因为年久失修刻上抹不去的污渍裂痕,散发出腐朽气息。

 

但推开门的一瞬,还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目之所及,干净整洁,看得出没在收纳打扫上头少下功夫。归功于此,让原本狭小拥挤的空间顺眼许多,即便采光不好,也不显得十分阴惨。窗前被遮挡,仅有一小缕阳光能够照射,但只是这一小缕亮色,便给整间屋子增添几分暖意。

 

外头三十几度,热得发晕,史艳文背心短裤坐风扇前吹,但杯水车薪,仍然冒一头热汗。他摆的地摊,入夜才开工,这会儿在屋里穿串儿,听到扭锁声响,一回头就盯住进屋的小空,登时眼神一变。肉串儿穿到一半啪的落回盆里,扯过小空没伤的那条胳膊,拎小鸡子似的转了个圈,眉头皱成抹布:好不容易放个假都不在家里消停,又跟什么人出去野了弄成这样,这一天天儿的,能不能让我省心。

 

小空一屁股陷沙发里,两眼一闭,俨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贤。

 

史艳文正数落,屋里出现又一少年,在门后探头:爸,收拾好了。

 

史艳文总算停下,转而说,麻烦你了存孝,爸爸这会儿实在忙不开。

 

戮世摩罗盯着那少年走到风扇前落座,熟门熟路地拿起签子和肉块,麻溜地开始穿串儿:没事儿爸,别生气,我帮你穿。

 

哟吼——这不银燕,还是这么稚嫩的模样呢。

 

沙发上小空掀起半拉眼皮,问说,收拾什么?

 

史艳文没好气:这不暑假放假,精忠今天中午就回来了,昨天就让你收拾房间,以为你收拾了,今天进去一看,狗窝还是那个狗窝,还是人存孝回来收拾。

 

小弟~~他骂我们是狗诶!小空故意拉长声音,三儿啊,看来我俩才是一对儿,他史艳文只有一个儿子,我俩不配。

 

银燕抬头眨巴眨巴眼睛,诚恳地说,二哥,爸说的好像是你,我今早才从学校回来。

 

小空:……小逼崽子,你哪头的?又换个姿势瘫,继续说,那是我哥,又不是地方领导下乡视察,我还得焚香斋戒列队欢迎怎么着。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能读书的优秀学生,史精忠自然受到了不同于俩小弟的优待,三套一的房子,俏如来一间,史艳文一间,老二老三挤一间,即便在老大考上大学离开家后,史艳文也没有同意小空时不时地要求霸占大哥那间房。

 

俏如来不在家里,史艳文每天打扫房间也不漏下这间,抹灰除尘,每本书都拿下来擦拭干净,再叠放整齐。即便俏如来空降回家,也能随时拎包入住。

 

小空对此安排的怨念能够突破天际,然而头天他枉顾父命偷偷把自己家什搬过去,第二天史艳文就能统统给他扔回来,且数落他: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空一腔邪火被这不懂事三个字点燃:是谁不懂事,你才不懂事!他俏如来都不住家里了,别人在外面有的是好地方睡觉,凭什么还要专门给他留一间房,我和银燕都多大了还挤一间,谁家都没有这样不讲理的暴政!

 

史艳文怒发冲冠:我们家就有这样的暴政!存孝也就一周回来住两天,碍着你什么了?小没良心的,你占了你哥的屋子,叫他回来睡哪儿?睡地板?本来他在外头本来就孤身一人,回家还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换你你乐意?

 

换我我就乐意,我宁愿牺牲寥寥无几的几个晚上让兄弟舒舒服服住家里,本来当初分房子的时候就不公平,凭什么让我和银燕住一间,他多大脸,独占一间?

 

史艳文呵呵一笑,你要有你哥一半出息,我的房间腾给你。

 

史艳文!小空梗着脖子顶回去,你现在嫌我没出息了,别瞧不起人,等我将来挣大钱,不知道是谁哭着求我给他养老!

 

史艳文再次呵呵一笑,好儿子,爸爸相信你,先把你的分数考及格再说。

 

/

 

果然一到中午,俏如来下了火车拎包入住,史艳文见到大儿子,脸上笑出一朵花儿,看得小空以及戮世摩罗在一旁白眼翻上天。不出所料,无论在哪个时空史艳文都偏心俏如来,没救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午饭,今天欢迎俏如来回家,桌上都多了两个肉,小空很不客气,四人的份,他狼吞虎咽干掉一半。吃完午饭接着穿串儿,俏如来也加入队伍,熟练操作比银燕有过之无不及,三个人快过史艳文一个人,早早地结束任务。

 

史艳文满意收盆,拍拍银燕脑袋说,今天存孝也很卖力,玩儿去吧。

 

俏如来洗了手,走出来拿出一沓钞票:爸,这是我在学校里兼职挣来的,不多,您收着。史艳文两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才接过,啊这,辛苦你了。

 

最初他也推拒过,儿子还在上大学,他就要儿子的钱补贴家用实在说不过去,但俏如来每次坚持给,一两次后史艳文也不矫情了。

 

小空趴在沙发上玩手机,闻此对话撇撇嘴。瞧他那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还非得当面给,做给谁看。

 

正想着,被一巴掌拍头上,史艳文的声音紧随在后:玩手机玩手机,成天不是玩手机就是疯跑得没影儿,指望你做个正事比登天还难,什么时候能像你哥一样学点好?你哥要去买身衣服,你陪他去。

 

小空忍住了发火的冲动:他是黄花大闺女怎的,逛个街还得跟个狗腿子?

 

俏如来笑说,谁敢要你做狗腿子,爸有事儿出门,你陪我去,给点参考意见。

 

念及他第一天回家,小空不好太怼着他干,收起手机翻身坐起:行,穿成丑八怪可别怨我。

 

大热天的,路上行人不多,但商场凉快,不少人专程来逛,热热闹闹。小空捧着一杯冰茶,陪俏如来在服装区瞎逛,俏如来告诉他说,上次参加教授的生日晚会,在教授家出了丑,被师兄逮着一顿冷嘲热讽。

 

小空咬着吸管:你那师兄嘴贱,自己喜欢怎么穿怎么穿呗,管人家说什么。

 

俏如来摇头:正式场合还是应该有一套正式的服装。他选了一套,去试衣间换,小空百无聊赖,趴在走廊玻璃栅栏前,往下看中庭间路人打发时间。

 

哟,这不小芳的男朋友嘛!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小空脸一黑,转头果然被一张欠揍的脸撞见视线,那张脸还在挤眉弄眼,大笑着给旁边人纠正:哦忘球,是前男友~

 

小空:……

 

这学期开学,两人分一个班,同时看上班花,展开追求。班花中意小空帅气,毫不留情地甩了这货,此后就被这货记恨在心,终于在两周前,班花受不了小空的贫穷,过生日连束玫瑰花都送不起,甩了小空又投身此人,此人翻身农奴把歌唱,可给嘚瑟坏了。

 

翻身农奴推搡一把,乐道:还喝上奶茶了,阔绰了嘛,小芳可跟我说,当初跟着你的时候,连被奶茶都喝不起,是不是舍不得,有钱不给女朋友花?小气劲儿。

 

瞧你这一身……该不是欠钱被人打了吧,哈哈哈,有事跟兄弟们说一声啊,兄弟帮你还!一块五够不够?又想动手动脚去扯小空手上纱布,还没碰到,被小空一把拽住手腕。

 

翻身农奴登时惨叫,破口大骂:王八蛋给你爷爷松手,我说错了吗,是不服气还怎么着!没钱就别学人家谈恋爱,别说小芳,是个女的谁瞧得上你个穷逼,冲你还有这张脸过得去,去找找那些专爱玩屁股的老变态说不定还能发达——啊啊啊啊!给老子松手听到没有!

 

他身后几个朋友眼见战势扭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听到招呼,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眼见又要上演一场围殴,一双白玉藕臂横空插入——雪白无暇,亮的晃眼——瓦解一场危机于无形。那双藕臂挂在小空身上,将少年脆生生搂了个满怀,往脸颊吧唧就是一口。

 

老公~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丢下人家不管,找你好半天~

 

小空僵了一瞬,缓缓扭头,不动声色地被一道天雷劈成小木炭。

 

美女本来比他们高了一个头,踩双高跟鞋,更高挑修长气质非凡,白色连衣裙配渣女大波浪,素面朝天也惊艳全场,班花小芳在她面前只配羞愧含苞。

 

美女腻着小空,嗓子娇得能掐出水来:老公,你怎么不说话……我刚刚听到你们聊什么女人?你是不是背着我找别的女人了?她眼圈一红,粉拳拳锤小空胸口:你说啊你说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直到那群人自讨没趣地落荒而逃,小空才好歹找回丢失的语言:……俏如来,你要死啊。

 

俏如来拿下假发,垂眼睨他:哥哥帮了你,你就这回报?没一句感谢就算了,小没良心的——第一次穿高跟鞋诶,难穿死了,差点没摔个跟头。

 

兄弟俩选好衣服出商场,差不多就是晚饭时候了,俏如来以“安抚二弟受伤的小心灵”为由拎了一只烤鹅,小空木着脸“我才不需要这种鬼安抚”,但烤鹅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回到家看见烤鹅,史艳文和银燕都很开心,史爸爸搓着手:哎呀爸爸几十年没吃过烤鹅了,今天沾着儿子的光,终于也奢侈一回,吾家有儿初长成,父心甚悦啊。

 

小空冷笑一声,小声哔哔:换成我你还有这么高兴吗。

 

到晚上,史艳文终于要推着他的小三轮去学校外面摆地摊,俏如来和银燕都跟着,今天太阳打西边起,小空也自告奋勇换鞋:我也去。

 

史艳文颇为诧异,忍不住告诫:一会儿忙起来很累的哦。

 

小空埋头穿鞋,让头发遮住脸,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耐烦:我知道!又不是没去过,烦死了!

 

小兔崽子,跟老爸说话什么态度。

 

史艳文咧咧两句,但心里还是很高兴,推着小三轮都轻快不少。

 

/

 

全家人出动,点餐烤串收拾桌子,有条不紊游刃有余,连客流量都比往日翻了一番。晚上凉风吹着,但火前一烤,还是热得发汗,风扇都不顶用,即便如此,史艳文也乐得嘴都合不拢。

 

瞅着个没人光临的空档,把摊子嘱咐儿子看着,他去方便一下。忙了一晚上的小空被一提醒,也觉得有点想法,便跟着去。

 

上的是学校后门公共厕所,出来穿过一条逼仄巷子,小空走在前头,史艳文说,我去找过燕驼龙,把给你垫的医药费还给人家,上午的事儿他都跟我说了。你少在外面跟别人打架,成天吊儿郎当不着四六,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说你你又不高兴,年纪也不小了,还总像个小孩一样不懂事,有功夫逞这些意气之勇还不如把学习搞上去。不指望你能考上大学,等毕了业,爸给你找个好点的技校,学一门手艺比啥都……

 

你烦不烦,啰啰嗦嗦啰啰嗦嗦没完了还。小空忍他哔哔半晌,忍无可忍。又咬牙忿忿:那老东西,言而无信。

 

被史艳文一巴掌拍头上:怎么说长辈的?没大没小。

 

还没走出巷子口,被一群二十几个人堵住前路,其中三个正是上午当街围殴小空的小鬼。一个冷笑说,刚才瞅着身影像你,果然是你,今儿早上被你逃了,现在非得给爸爸把钱吐出来。说罢冲身旁那个老大模样的大男孩说,大哥就是他,那个抢我们钱的逼崽子。

 

老大手里转着一串钥匙,扬下巴,仿佛睥睨群雄:就你?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乖乖把钱还回来,免得挨顿揍。

 

小空眼神森冷,不是怕,是十足嫌恶。

 

不好意思,他爸爸在这里,刚才这位小朋友用词不当。

 

温和的声音插入进来,两方都愣了一下。方才史艳文站在阴影里,一直不出声,对面二十几个人还没人注意到他,这会儿微笑着走出来,才发现巷子里还站着一个成年人。

 

可一个成年人面对二十几个不良少年也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

 

老大摆摆手:老东西,滚一边儿去,跟你没关系,我们找你儿子算账。不然你替他还我们钱?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崽,尽干偷鸡摸狗的事。

 

史艳文还是笑:说得对,抢钱和偷鸡摸狗确实都是下流勾当,该还的必须得还。

 

史艳文!小空怒吼一声。

 

史艳文走到小空跟前,挡住了他,话锋一转:但不该还的钱,我们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这回轮到小空诧异地盯他背影。

 

何况小兄弟这话说的,你们找我儿子算账,怎么能说跟我没有关系,难不成你们打他我还能站在旁边干看着,这怎么说得通,各位不要以己度人。史艳文接着说。

 

一群人怔了一下。

 

突然老大反应过来:艹他娘的,这老货拐着弯骂咱们!揍他!

 

史艳文一转身——拽起小空就脚底生风,夺路狂奔。

 

摊子那边只有老大老三,不够二十个人塞牙缝的,史艳文当然不会往那边跑。

 

他们一路跑。

 

后面一路追。

 

被追上打、打了跑、跑了追、又挨打、又狂跑——终于老天眷顾,给二人截获一辆不知哪个停在路边没上锁的破三轮。史艳文多年炉火纯青的车技终于派上用场,于万军中杀出一条生路。小空蹲在三轮车车板上,扒着侧板,望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叫骂不止地被越甩越远,乐不可支:来追你爷爷啊!小逼崽子!

 

……

 

虽然但是,怕那群人徘徊不去,两人不敢回去,史艳文担心那边两个,偷偷摸摸给俏如来打电话:旁边没有可疑的人吧?赶紧跟存孝收拾摊子回家……别问为什么,快回家去。

 

挂了电话,史艳文才松一口气。

 

他低头挂电话,搓了搓裂屏的手机,像是从屏幕里看到了两个儿子安全到家,一颗心安安稳稳放回胸腔。

 

他看手机,小空看他。

 

等到史艳文抬头看小空,小空已经收回视线,眺望河面上倒映着对岸的灯火辉煌。河水粼粼,映在他双瞳,也映得他眸子潋滟晶莹。

 

史艳文说,哎你还记得刚刚哪个路口不,得把三轮车给人家还回去。

 

你怎么知道那钱不该还。小空问。

 

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就是他将来烧成灰,我也能从灰烬里刨出一颗红心来。史艳文手指戳他心口,特别理所当然:不是我吹嘘,你是不敬祖不知道,我们家世世代代没出过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你二叔,想当年,黑道一枝花,可了解他的人,哪个不说他是性情中人?何况你是我养大的,爸还能不信你?

 

小空眨眼:那万一真是我穷凶极恶抢他们钱呢。

 

史艳文捏拳头:那就是时候让你体会一把老爸的竹笋炒肉了。

 

小空大笑:你要打我?一把老骨头,上次不知道是谁下个楼梯都摔个屁股蹲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哎哟去上个厕所又摔个屁股蹲儿哈哈哈哈哈!

 

史艳文:……

 

史艳文气势顿减,不跟他争,小声哼哼:笑吧笑吧,到时候就知道疼了。他抬头一拍小空脑袋: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报警!你一个人哪干的动那好些混球,少跟这些人纠缠。

 

小空直皱眉头,谁跟那些垃圾纠缠,老子是替朋友把被抢的钱抢回来。

 

史艳文眉毛一扬,笑说,我儿子还挺仗义!

 

收到史仗义一记眼刀,噤声。

 

我有东西给你。

 

半晌,小空拿出个盒子,放在草坪上,两人之间。

 

史艳文一脸狐疑地拾起来:还包的这么漂亮,几个意思啊……拆开包装,赫然一部新手机。啊这——史艳文着实没想到。

 

小空别过脸,声音微不可闻:生日礼物。

 

史艳文愣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接着哎呀了一声,捧着手机又揉又搓,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模样,磕磕巴巴:你爸我、我都四五十岁的人,还过啥生日,这弄的……敢情这一个月放学不回家,便宜哪家劳烦我身娇体贵的儿子做童工。这手机看着不便宜,得要几大百吧。

 

一千七。小空说。

 

史艳文听得一呆:一千七!太贵了吧……唉,哎呀,我都舍不得买这么好的手机。

 

小空哼了一声:这算什么,回头等我赚了大钱,有的是更好的。

 

史艳文噗嗤一笑,小空没看他,但听他笑,心口像被火烫。一巴掌按在头上一顿胡乱搓,史艳文说,再贵的手机都比不上我儿子送我的贵重,老爸很开心。

 

史艳文!小空使劲一扭头挣脱他的魔爪,怒吼一声后,声音又低下去:说的什么屁话,恶心死了。

 

史艳文这回不生气,拿礼盒又仔仔细细地把手机包回去:不说就不说,嗐,谁让我儿子面皮薄。你也是的,整得这么隆重,回头你过生日,老爸可怎么办。

 

嘁,说得这么好听,别勉强啊,十五年前那天可后悔生下我了吧。

 

他嘟囔着,一回头。

 

史艳文把礼盒放在腿上,指腹在彩纸上轻轻抚过,眼泪砸在手指尖。

 

小空噤声。

 

想尽力平静,但禁不住哽咽,史艳文说,气你的时候很气,爱你的时候很爱,没有你,确实不用生那些气,但没有你……爸爸的爱意也没有了。

 

常年劳作的手掌厚茧扎人,小空任它在脸颊轻轻抚过: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哈哈哈哈……史艳文突然失笑,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

 

笑了好半晌,后来渐渐没了声儿。

 

我有精忠,有你,有存孝……但精忠和存孝才不会每次喂奶都喷我一脸,才不会偷偷把我的工作裤剪一个窟窿,穿出去被一厂子的人笑话,里面还穿的红内裤,你爹我这辈子没那么丢脸过,才不会让我每周跑学校,被老师训小鸡子一样训,也不会半夜睡不着来趴我被窝,要我给他讲故事……更不会有一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小鬼头,从小到大缠着我,脆生生地叫我爸爸。

 

史艳文把他抱在怀里。

 

爸爸怎么可能后悔生下你,你就是给爸爸喂一碗毒药,滋味也是甜的。

 

河畔柳树浓荫,风吹过河面,五彩潋滟聚了又散,桥上不断有人说着笑着走过,谁都不会注意到阴影里还有两个人坐在草坪上,身后一辆三轮车。

 

带的走带不走的烟火人情都浸在灯火里氤氲。

 

衣袂翻飞,长发倾垂。

 

戮世摩罗缓缓降至一侧,静静望着那张年少面孔上的湿痕。

 

似觉得稀奇,想伸手试试那液体的温度,但指尖穿过面庞,只触到一手空幻。

 

一场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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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啊!帝尊啊——

 

鬼哭狼嚎不绝于耳,帝尊不得不醒。

 

月光倾洒,正将帝位笼罩其中,他蜷在这石头凳,睡了多久?翻了个身,迎着上方盈盈月光,似犹在梦中,又似神志清明地头疼欲裂。

 

如果……

 

如果?

 

仅开了个头他便止住了想法。如果什么?如果西剑流不曾入侵?如果魔世不曾入侵?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此等无聊假设。

 

就算那是小空的归处,是另一个自己……却也不是他的归处。

 

就算……

 

帝尊!!!救我啊,我不是你最爱的爱宠了吗!!

 

帝尊深吸一口气:天兵君,再嚎一句你招财不保,从此改名杀生无言。

 

耳根顿时清净。

 

帝尊扭头,见殿下一红一绿站俩人影,他跟前,天兵君匍匐脚边紧捂嘴巴瑟瑟发抖。

 

帝尊:……干嘛?

 

木魅说道,小诚妖术练得还不太熟悉,我只是想拜托天兵君帮助他尽快突破。

 

小诚点头附议:是这样的。

 

天兵君放声嚎哭:不!他们想杀了我!!

 

帝尊道,天兵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眼下正是我国艰难时刻,大家应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不要拘泥于个人安危,我相信你命够硬,去吧。

 

天兵君在哀嚎着”帝尊“的路上被面瘫师徒拖走。

 

耳根终于彻底清净。

 

揉着发胀的额角,帝尊精神不济,意欲回去再补一觉,一推门,打了个喷嚏。

 

这香扑的。

 

小魔官宛如久旱逢甘霖地扑上来,一双桃花眼乱飞:帝尊您可回来了,人家等您好久了。

 

啧……帝尊退了一步,挑挑眉:你还敢来?

 

都说了人家仰慕帝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一个魔就别拽文了。帝尊视线下移,落到他捧在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小魔官满脸羞涩:人家今天问了策君,策君说人族过生辰都是要吃长寿面的,所以特地为帝尊烹饪了这碗至尊无极长寿面,这是人家第一次下厨呢,帝尊尝尝看?

 

帝尊自动忽略了那个名称,忖了忖,尝尝就尝尝呗。

 

小魔官星星眼期待:帝尊,味道如何?

 

帝尊问,你自己尝过吗。

 

小魔官对手指:为帝尊烹饪的美食,小人岂敢染指。

 

帝尊放下筷子,啪啪鼓掌:不得不承认,在我有生之年品尝过的所有厨艺中,只有我家三弟能够与你媲美。

 

啊!小魔官惊叫捂脸:帝尊不要这么夸人家,人家好害羞啊~那帝尊您多吃点,喜欢的话人家以后天天做给您吃!

 

别了,我怕承受不起——去倒两杯酒来,面条配美酒,活到九十九。

 

第二天一早。

 

妖神将来寝殿敲门,敲了三下,等待,没有回应,又敲了三下,继续等待,还是没有回应。妖神将抬脚,啪的踹开门。

 

啊!

 

视线下移,只见帝尊捂着脑门在地面翻滚。

 

妖神将:……

 

帝尊恼恨:我都要给你开门了,你踹什么门啊。

 

推门一阵酒味扑鼻,视线扫过满地酒壶,酒壶间满面酡红衣衫不整的小美人,以及脚下这个同样醉态酣然神志不清的帝尊,魔之右手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妖神将道,你喝了多少!

 

帝尊抱头:嘤……

 

妖神将:……

 

抬脚把帝尊踹翻个儿,妖神将看着他的脸,说道,穿好衣服,起来,五万精兵等你检阅。

 

帝尊探头:什么?

 

妖神将垂眼看他,古井无波:礼物,你不是说昨儿你生辰。

 

帝尊:……那也是昨儿了。

 

不过妖神将把那句话听进去了,还是让他颇为意外,咧开嘴,扯将军衣角,不住笑:爱将……呕——

 

妖神将一脚踹开:滚去醒完酒再来扒拉我。

 

一刻钟后,他随妖神将站在城楼上,朝下望校场上密密麻麻五万魔军。

 

山呼帝尊,震天动地。

 

戮世摩罗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回想那个十五岁的少年,那么年幼,浸于温情,自有满腔爱意,即便来日扬帆出海,也终会牵住那片始终将他悦纳的温暖港湾。

 

但戮世摩罗已不需要寻求这样的温暖港湾,他是别人的港湾。

 

妖神将在旁边问:开心吗。

 

帝尊点头:开心!

 

下一刻被无情铁手抓住命运的后脖颈:别光顾着开心,赶紧搞钱!

 

帝尊:……爱将你真不浪漫。

 

爱将嗤了一声:铁血修罗无需浪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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